這幅《潞河督運圖》長卷展示了清乾隆時期潞河尾閭天津三岔河口一帶的漕運盛景和民風民俗。
京杭大運河分段示意圖
京杭大運河按照地理位置可分為七段，從南到北分別是江南運河、淮揚運河、中運河、會通河、南運河、北運河、通惠河。浙東運河則溝通了大運河和海洋。
為了漕船正常行駛而發(fā)明的打凌船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大運河是祖先留給我們的寶貴遺產(chǎn)，是流動的文化，要統(tǒng)籌保護好、傳承好、利用好。近期，國家博物館推出“舟楫千里——大運河文化展”，讓我們踏上一段大運河的文化之旅。
1 千年歷史 溝通南北
春秋末期，地處江南的吳國正展開一段精彩無比又扣人心弦的故事。公元前486年，這是吳王夫差在位的第十年，吳國信心滿滿地將眼光望向了北方的強國。在夫差的父親闔閭時，吳國大舉伐楚，將軍隊開進了楚國的都城，迫使楚國遷都。但在與越國的戰(zhàn)爭中，闔閭受重傷而死。夫差即位后攻破越國，為父親報了仇，盡管日后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終將吳國滅亡，但在公元前486年這個時刻，吳國東南方向已無敵人，夫差正可以北上與齊國、晉國爭強。
北上需要一條通道，自然海路也是可行的，但終究不如河道安全可靠。夫差攻破邗國，筑邗城（在今江蘇揚州）以備軍需，在城下開鑿了一條溝通長江與淮河的運河——邗溝。邗溝并非中國第一條運河，它的歷史地位要到許多年之后才能看清。
吳王夫差修筑邗溝的一千多年后，隋朝完成了一項偉大的事業(yè)，中國大運河第一次全線貫通。為與元明清時期的大運河區(qū)別開來，一般稱之為“隋唐大運河”。隋唐大運河以洛陽為中心，向西通過黃河河道和隋文帝時開鑿的廣通渠與長安相連，東北有隋煬帝時開鑿的永濟渠直至涿郡（今北京），東南通過天然河道與通濟渠、邗溝、江南河等連接余杭（今杭州）。這條交通大動脈，聯(lián)系起了富庶的江南地區(qū)、關(guān)中與中原的政治中心、北方的軍事重鎮(zhèn)。隋朝為貫通大運河役使民力過甚，后世對此頗有批評，但這筆遺產(chǎn)卻是實實在在地為唐朝的繁榮奠定了基礎(chǔ)，唐代晚期的詩人皮日休說“至今千里賴通波”便是明證。
隋唐時期，北京不過是一座邊疆之城。及至元朝，它崛起為大一統(tǒng)王朝之都城。由于都城的變遷，大運河不再需要繞道中原，元人“裁彎取直”，大運河從杭州一路向北直達北京，大運河實現(xiàn)了第二次南北大溝通，明清兩代沿用了此一格局，這也是我們今天所熟悉的“京杭大運河”。
京杭大運河分為七段，不妨設(shè)想我們正搭乘一只漕船，從杭州出發(fā)，一路北上：從杭州到鎮(zhèn)江的這段大運河稱為“江南運河”，它在長江以南，沿途經(jīng)過蘇州、無錫、常州這些江南最富庶的地方；有道是“京口瓜洲一水間”，鎮(zhèn)江（即京口）與揚州（即瓜洲）隔長江相望，大運河從揚州經(jīng)高郵、寶應到淮安這段稱為“淮揚運河”，又名“里運河”，它是由古邗溝發(fā)展演變而來的，雖經(jīng)過了多次整治，但線路基本未變；由淮安到濟寧微山這一段稱為“中運河”；由微山到臨清這一段稱為“會通河”，它開鑿于公元1289年，元世祖忽必烈以其“會通天下”而定名“會通河”；由臨清到天津這一段稱為“南運河”；由天津至通州這一段稱為“北運河”；由通州至北京的這一段是大運河的最后一段——“通惠河”，通惠河由元朝水利專家郭守敬主持修建，元朝江南漕船可以直達積水潭，而形成帆檣林立的城市景觀，但這樣的景觀到明初不復再見，積水潭逐漸與大運河失去了緊密聯(lián)系。
大運河的歷史，綿延兩千五百多年，這其間的變化極為復雜細密，但不變的是其溝通南北的功能。劃槳聲中，編織著一部民族史詩。
2 設(shè)官治漕 工匠巧思
漢代許慎在《說文解字》中這樣解釋“漕”字——“漕，水轉(zhuǎn)谷也。”大運河將南方的物資源源不斷地輸送到京城，其中最重要的是糧食，這就是“漕糧”，漕糧通過“漕船”運輸。
漕運體制在秦代就已初步建立，但直到唐朝才出現(xiàn)了專門管理漕運事務(wù)的機構(gòu)，從唐之轉(zhuǎn)運使、宋之發(fā)運使、元之都司使，再到明清的漕運總督，逐步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制度與機構(gòu)。
公元764年，是劉晏管理唐朝漕運事務(wù)時，鑒于藩鎮(zhèn)割據(jù)的形勢，民船運輸漕糧不安全，他下令改由官船運輸，并首創(chuàng)“綱運法”運輸漕糧，使長安糧食供應短缺的問題得到緩解。這一年，他從揚州運糧至河陰（今河南滎陽），用船兩千艘，每船裝糧千斛，十船編為一綱，每綱三百人，篙工五十人，以武官負押運之責任，十次運輸無過失可得獎勵。劉晏的綱運法為唐朝漕政樹立了一個成功榜樣，故史書有云：“唐世推漕運之能者，推晏為首，后來者皆遵其法度云。”
大量糧食運進需有倉庫儲存，上文提及的河陰有河陰倉，作為隋唐大運河中心的洛陽則有回洛倉、含嘉倉等多處規(guī)模龐大的倉庫。杜甫回憶唐朝開元年間的盛世景象，曾云“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若說最能體現(xiàn)唐朝盛世倉廩豐實者，還應是含嘉倉。
含嘉倉其實是一座城，它有四座城門，南門為正門含嘉門。這座位于隋唐洛陽城宮城東北的倉城，占地足有43萬平方米，內(nèi)分管理區(qū)與儲糧區(qū)，儲糧區(qū)共有圓形糧窖四百余個，排列井然有序，糧窖大者可儲糧一萬石以上，小者也能儲糧千石。唐代政書記載“凡都之東，租納于都之含嘉倉”，含嘉倉的糧食來源于洛陽以東各地的租糧，公元749年也就是唐玄宗天寶八載，含嘉倉儲糧達583萬多石，足見當時社會經(jīng)濟之富庶。
現(xiàn)代考古對含嘉倉糧窖結(jié)構(gòu)的分析，則可見當時人們保存糧食技術(shù)的成熟。含嘉倉糧窖的結(jié)構(gòu)基本相同，底小口大，窖底剛挖好時比較潮濕，先要鋪一層干燥的土，夯實之后用火烘干，草木灰可順勢攤在窖底，再鋪木板，木板之上鋪席子，席上墊谷糠，再鋪席子，窖壁也用基本相同的辦法處理；填裝糧食后，在離窖口半米處，同樣用席子夾谷糠的辦法覆蓋，最后封土。
自唐朝劉晏創(chuàng)綱運法之后，宋金沿用此法運輸漕糧。元代漕運有河運，也有海運。元代以職業(yè)劃分戶計，手工業(yè)者是為匠戶，服役于驛站者是為站戶，承擔漕運者是為船戶，戶計不僅是終身的，而且是世襲的。元代船戶被分為若干“綱”，一般每綱有漕船三十只。及至明清，這種編隊按期起程的運糧船稱為“漕幫”。
清代確定從江蘇、浙江、江西、安徽、湖南、湖北、河南、山東八省每年征收400萬石漕糧，各省漕幫負責起運漕糧，為使漕糧順利及時抵達北京，朝廷對各省幫船抵達淮安、通州的時間做了明確規(guī)定，如距離北京較遠的江西、湖南等省，年底起運，限于次年二月過淮，六月一日前抵通，而距離北京較近的山東、河南等省，須在三月一日前抵通。到通州后，漕船應立即返回原地，以免影響下一年度的漕運。
漕船回程時，有可能遇到河道結(jié)冰的情況，這時便需要在通州出現(xiàn)的一種“打凌船”來破冰了。這種船較小，前尖后方，船底釘滿竹片，避免碎冰擠入船底，一人搖動雙槳行船，后面跟著數(shù)人手持各種破冰器具，乘船打凌，碎冰隨水流沖走，或被船底竹片刮走。輔助漕船正常作業(yè)的特殊船只非打凌船一種，它們凝聚了工匠的巧思，這也是保證漕運通暢不可或缺的因素。
3 漂來之城 花茶之香
也許，再沒有比“長卷”這一形式更適合表現(xiàn)這條長度超過1700公里的運河。長卷是中國獨有的藝術(shù)形式，長卷展開便是萬千世界，展卷這一動作，使觀者置身于流動的場景中，移步換景，到處都是好風光。
明朝水利學家潘季馴在嘉靖、萬歷年間，先后四次出任總理河道都御史，四次主持治理黃河和大運河。大運河穿黃河而過，隨著明清黃河災害增多，保漕必須治黃。潘季馴留下一卷長達20米的《河防一覽圖》，黃河與大運河展繪在同一平面上，沿岸哪些地方容易出現(xiàn)水患、應采用什么措施均有注記，實在是潘季馴一生治水之心血。
同樣是在明朝，一卷長達21米的《皇都積勝圖卷》將北京市井的繁華熱鬧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如果沒有大運河的千里通波，這樣的榮景是難以想象的，而都城北京不斷擴大的物資需求，又如指揮棒一樣深深影響著大運河的運行。正因此，《河防一覽圖》與《皇都積勝圖卷》這兩幅長卷有了一種耐人尋味的“互文性”。
明初在元大都的基礎(chǔ)上改建北京城，所用建筑材料來自全國各地，不少建筑材料通過大運河輸送到北京，故北京城有運河漂來的城之說?！芭R清的磚，北京的城，相隔八百里，漕運六百年，紫禁城上有臨清?！鄙綎|臨清是運河重鎮(zhèn)，這里保留了今日中國僅存的明清運河鈔關(guān)，臨清還生產(chǎn)一種專供官用的澄漿磚，這種磚體堅、質(zhì)細、色白、聲清，磚燒制好后，通過大運河輸送到北京。紫禁城中還有一種比澄漿磚更高級的“金磚”，太和殿鋪地的磚便是“金磚”，它的用料其實與黃金無關(guān)，但造價堪比黃金，其制作技藝極其復雜，耗時需一年左右，這種磚只在江蘇的蘇州等地生產(chǎn)，而蘇州位于大運河沿線，金磚也是通過大運河輸送到北京的，明朝曾在通州設(shè)“金磚廠”進行存儲。
金磚廠、皇木廠、竹木廠，這些地名揭示了通州與大運河的密切聯(lián)系，南北貨物在此轉(zhuǎn)運，商業(yè)繁榮帶來了文化興盛，獨具特色的運河文化沁入通州的城市文脈。
通州有一個獨特的節(jié)日——開漕節(jié)，我們前面提到明清時期各省漕船到通日期是有嚴格規(guī)定的，三月一日第一批漕船到來后，擇期在通惠河與北運河交匯處的石壩碼頭舉行祭壩儀式，這是開漕節(jié)的一項重要活動，祭祀的是明朝巡倉御史吳仲。嘉靖年間，吳仲重新疏浚了通惠河，通州人感念其功，立祠紀念。除了莊重的祭祀儀式外，開漕節(jié)還要舉行熱熱鬧鬧的走會，各種奪人眼目的雜耍、表演在街頭輪番上演。
據(jù)說北京人愛喝的花茶也與大運河有關(guān)?；ú杵鹪醋阅戏剑嫽ú柚L通過大運河傳入北方，北京人尤愛花茶，但北京并不產(chǎn)上好的茶葉與鮮花，過去北京的花茶茶莊大多是在花香旺季時在江浙采購大量花茶毛坯，再根據(jù)北方人的口味窨制和調(diào)配，制成后再通過大運河運輸回京銷售。
一盞花茶，一條長河，我們的日常生活就這樣與大運河聯(lián)系在了一起。（易舜）
